20240111_

stop

【佳昱】寻常歌

-解放军马佳×记者蔡程昱

-致敬每一个在大灾难下永远闪光的魂灵

-请勿上升现实


00.

如今太平时,繁华里谱寻常歌。


2008年冬,J市地震,记者马佳随人民解放军前往前线汇报。


01.

“佳哥,一定注意安全啊。”2003年冬日的某个下午,马佳急急忙忙地接到任务,梅市发生了8.2级地震,伤亡惨重,03年消息还没有那么通畅,地震的消息还没有发布,现在他所在的部队受任前往灾区,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山区突然的地震,很多人突然的告别。马佳也只来得及给蔡程昱打个电话说一声,“蔡蔡,你一定照顾好自己,我不久就回来了。”


“没事佳哥,你别担心我,你多注意。”蔡程昱下午休假,他本来倚在那个柔软的沙发里抱着果冻看书,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打进来,暖洋洋地风吹着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动听的纯音乐,响的蔡程昱心情过分明媚,突然一个电话打来,带来的却是马佳奔赴战区的消息,时间紧,只来得及嘱咐几句,对面便挂断了电话。一个美好的休假被打乱,打乱的消息还是他的佳哥即将远走去往灾区的消息,电话挂断的“滴滴”声响着,此时响的蔡程昱心里烦躁,半天,他拨出一个号码,“喂,姐,我问个事.........”


2003年冬,Y市突发8.2级地震;

同年,现役军人马佳随部队前往灾区救灾;

同年,中央电视台记者蔡程昱作为一线记者奔赴前线。


02.

地震比想象中严峻得多,原来偏低的平房此时已看不出原样,每一座都像被拦腰砍断般残破地伫立在荒芜的废墟之上,破碎的水泥房板重叠着毫无规则地压在一起,一些生活用品混乱的散在地上,大地龟裂出四分五裂的痕迹,露出骇人的深邃,粗壮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旁边躺着已经没有生机的猫,昔日人潮汹涌的乡镇,此时寂静无声,他们像走进了一片从未探索过的边境,可这所谓“边境”明明几小时前还努力地生活着。


搜救工作很快开始,因为山区偏远,搜救犬只带了两条,大型辅助机器更是运不进来,班长和一个队员负责带着搜救犬搜寻,其他人就一处不放地翻起那些水泥块,搜索每一处。


马佳和一名队友扳住一块大小居中的水泥板,发力移开,水泥板粗糙的如同荆棘,只是搬了几个小时,大部分军人的手掌就被磨得皮开肉绽,翻出鲜艳的红色,沾上尘土后痛进骨子里,可他们顾不上了,地震的黄金救援时间只有72小时,在救灾的时候,三天一眨眼就过去了。马佳弯下腰去,朝废墟里大喊,“有人吗,能说话出个声,不能说就敲一下。”对话没有人回应,正当马佳和他的队友准备再往下翻开一块石块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你们是解放军叔叔吗?”马佳他们听见这句话顿时欣喜若狂,急忙招呼了几个人过来帮忙,他再次探下身去,“是,我们是解放军,你能说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小孩沉默了一会,“我没有受伤,我的哥哥抱着我,他前不久还在给我唱歌呢,但是他现在不说话了。”此话一出,一圈人心里一惊,当他们又翻开一块石板,小女孩有点苍白的笑脸露了出来,她天真的笑着,声音里是不谙世事的纯真,“哥哥说的是真的,解放军叔叔真的来救我们了。”他们把这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抱了出来,但小女孩的哥哥却仍旧一动不动保持着一个姿势,班长俯下身去,摸了一下男生的动脉,转身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不行,应该已经离开很久了,有一根钢筋穿过了他的腰椎,要不是他拼命挡着,这个小姑娘恐怕也不行了。”


队伍里的大部分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依旧年轻,所以对于死亡的概念依旧缥缈,死亡对于他们来说,还只是书上两个汉字组成的抽象名词,但此时却是真的见到了一条逝去的,鲜活的生命,一时间没人说话,阳光透过废墟,打在男孩早已没有血色的脸上。


半天,班长站了起来,强压住声音,“行了,都别愣着了,把他带回去,赶紧就下一个人,马佳,你带这个小姑娘先回去。”马佳还怔怔的看着男孩,下意识应了一声,他侧过头去,不忍再看那条年轻的生命,他抱起这个小女孩,在她眼睛上蒙了一块黑布,转身踏着满地废墟走去,旁边是忙活着的人,有人挽起一个被深埋的身体,有人沉默地盖上白布,整片地方充斥着喑哑的哭喊,胆怯的询问和死寂一般的沉默不语。


小女孩大概察觉到气氛不对了,搂着马佳的脖子轻轻问:“解放军叔叔,我的哥哥呢?”马佳想起废墟里那张逝去的面孔,想了想才回答,“你的哥哥,去当一个英雄了,大英雄去挽救生命了。”“真的吗?”小女孩欣喜的说,“我的哥哥成为一名解放军了吗,他常常跟我说,解放军叔叔就是大英雄,他们都是无所不能的,他们会来救我们的。”马佳终于抑制不住泪水,泪水顺着两颊缓缓流下,带走两行尘土,滑进马佳嘴里,他紧紧咬着嘴唇,力气大的快要见血,我们一定会带你们出去的,无论是幸存者还是已逝者,他想。

把小女孩送到营地后,马佳接着运送了很多人,他被伤员紧紧地握着手,伤员身上被尖利的钢筋划得血肉横飞,嗓子大概已经出不了声了,只能呜咽着不断重复,谢谢解放军同志;他也搬开过沉重的石板后看见逝去的人,有些躯体已经扭曲出超出常理的角度,看上去像一个变异后可怖的怪物,可他们知道,这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亲手为他盖上白布;也有上一秒还在拉着自己的手掌,下一瞬就无力的垂下,而他一次次目睹生命的逝去,却无能为力。


马佳又把一位幸存者抬进去,距离开始救援已经快两天了,大部分幸存者都被救了出来,他走出来,看着遍地横陈,白布已经不够了,不只是白布,现在他们的药品和食品补给都不足了,但是大山深处的地界,物资每次只能运来一部分,大量的补给根本进不来,只能通过空投,而少量的补给根本不够。


马佳仰起头,闭了闭眼,正准备抬脚去帮忙时,一滴冰冷的液体滑下,抬头,又有几滴,然后越来越多,马佳心里暗道不好,赶忙找班长,只一会的功夫,雨已经从散落的珍珠变成了单薄的雨雾了,班长拉住他,“佳儿,你快点搬沙袋去,这是山谷里,万一雨下大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先防洪,上面说了,支援马上就到,今天来了几个记者,他们带过来不少物资,沙袋在他们那,你赶紧找去,我再看看有没有幸存者。”马佳转过身去,他和他的班长同时迈开腿,奔跑起来,不同的方向,却是同样的终点。


马佳在雨里奔跑,他脸上都是水,雨水或者泪水。

余震刚去,大雨将至,你看啊,上天从未眷顾人类。


03.

马佳过去的时候,记者们已经在帮忙扛沙袋防洪了,他一把拽起那沉重的沙袋,扛在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土地上,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马佳感觉到空气一点点变凉了,而他满身大汗的,那身军装此时早已脏的看不出原样,手掌疼的很,头也有点疼,他放下一个沙袋,晃了晃站起身来,眼前却猝不及防地陷入一片黑暗,他踉跄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往前倒去。


同样猝不及防地,一个人扶住了他,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丝沙哑,“同志,你没事吧?”马佳晃了晃头,努力保持清醒,睁开眼睛看向眼前人,眼前人头发早就乱了,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道为什么破开几个口子,袖子挽到胳膊肘处,小臂上沾满了土灰,手上还有着不知道谁的暗红色血迹,是他不熟悉的蔡程昱,“程昱,你来这了?”蔡程昱赶忙递出一块被咬了一口的压缩饼干,只是在角角上小小的咬了一口,他大概是舍不得吃,这会却是赶紧递出来,“佳哥你多久没吃东西了,赶紧垫两口,别硬撑,支援还得一些时候,咱们不能再损兵折将了。”说完也不管马佳什么反应,急急忙忙地把那块压缩饼干和半瓶水塞过去,又忙着转头接着去搬沙袋,马佳哪敢耽搁,赶紧低下头咬了一口,饼干若是在平日生活里绝对不是好吃的,又干又硬,咬下一小口就好像吸干了口腔里的所有水分,咽下去,嗓子喇的厉害,像是本就干涸的土地上又迎来一轮炎夏,可是他很多年后,发现自己还是怀念这个味道,噎的不行,他赶忙灌了两口水,灌得急了,又不小心呛出两口,但他已经分不出脸上是什么水了,雨又下大了。


后来有人问马佳看见蔡程昱那一下有没有急火攻心的着急,着急他为什么来着,马佳笑着,笑得好像要哭了,他哽咽着说,怎么会呢,我为他骄傲。


他怎么可能因为蔡程昱不顾危险来前线着急呢,马佳了解蔡程昱,他一定会来的,他可是蔡程昱啊,是为了人民义无反顾潜入违法化工厂的记者蔡程昱啊,是为了保护其他人被捅了刀的邻居蔡程昱啊,他是蔡程昱啊,他的,国家的,程昱啊。


大灾难之下无人幸免,他们是人民解放军,是这个国家最强有力的保障,他们是屏障,守护着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的辽阔土地;他们是阳光,带去黑暗里最耀眼的希望,他们是普通人,他们是军人,他们是国家的,人民的,他们永远都是无畏的,勇敢的。


而这些记者也同他们一样一往无前,明明是文艺工作者,此时却义无反顾地奔赴千里之外的灾区,扛起沉重的沙袋,搬起粗糙的石块,再用他们的笔向世人陈述这段,所有在前线的英雄们一起创造出的可歌可泣的故事。


无所谓他们职业,只记得都是英雄。


04.

班长的担心是对的,雨下的并不太大,但是持续时间太长了,淅淅沥沥地下了小三个小时,地面上的水已经积起来了,混着泥沙快要没过脚踝,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所有幸存者都救出来了,防洪沙袋也发挥了一定作用,他们集中在营地那里,更庆幸一开始他们就把营地扎在了一个相对较高的地方,现在才没有被即将形成的洪水影响。


军用帐篷里挤满了人,没有担架了,他们三五成堆,紧紧地抱着,坐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雨又大了些,黑压压的云朵带着震耳欲聋的闪电奔腾而来,刺眼的白光划亮夜空,带来的是更急促的暴雨,神啊,有多少人心中祈祷呢,可是神明不会眷顾他们,雨更大了,防洪带快挡不住了,水声阵阵,像是把人赶往地狱的送别曲。帐篷里出现了低低的啜泣,蔡程昱挨着小女孩坐着,小女孩害怕的拉了拉蔡程昱已经湿透了的衣角,“大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我想听哥哥给我唱歌。”蔡程昱用自己还没湿的半个胳膊搂住小女孩,把小姑娘拉近自己怀里,渡过去一部分温暖,他柔声回答,“快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你想听什么歌,哥哥给你唱。”小女孩沉思半晌,她抱住蔡程昱,“送别,哥哥老给我唱。”蔡程昱是会唱歌的,唱的还很好听,之前在北京的时候马佳打趣他不做记者了还能当个歌手,但此时蔡程昱的嗓子早就哑的不行了,一开口嗓子就像吞下去数十根刀片,拉扯的疼的厉害,但他还是开了口,用沙哑的声音轻轻唱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他嗓子确实是极其优秀的,哪怕是此时哑成这样也依旧动听,离得他近的几个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唱了起来,然后慢慢地,一整个帐篷里的人都轻轻唱起了这首歌,男女老少,不同的声音,年轻的,沙哑的,有活力的,略带绝望的,共同汇合出一首悠扬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他们把这首歌,送给他们逝去的亲人,送给已远去的魂灵,送给所有死在这场浩劫里的,普通的人。混着雨声的伴奏,他们唱完了这首歌,然后重归沉浸,没有声音,但好像有了些别的什么。


05.

马佳推开帐篷进来,盘起腿坐在蔡程昱旁边,外面的雨太大了,军用雨衣早就透了,一缕缕头发湿哒哒地搭在额前,脸上都是水,耳朵被冻得通红,他把雨衣脱下去放在地上,里面的衣服也湿了,蔡程昱探过身,用自己半干的衣服擦了擦马佳的头发,米白色的衣服沾上水滴,深下去一大片,他看着马佳垫吧了两口已经湿掉了的饼干,才小声小声问道:“增援什么时候来?”马佳叹了口气,轻声回应,“雨太大了,外面有些地方已经发泥石流了,部队进不来,最早得晚上八点。”蔡程昱低头看表,听着巨大的雷声,他粗糙的手掌覆盖上马佳沾满雨水的手,错落的伤口划得马佳心口疼,他说:“佳哥,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我们就能回家了。”


一会,小女孩爬进蔡程昱怀里,小小地蜷成一团,蔡程昱以为她要睡觉,便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盖上去他的外套,温柔的说:“没事,你睡吧,咱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小女孩依旧死死地拽着蔡程昱胸前的布料,脏兮兮的小手揉搓着,良久,她问了一句,“我的哥哥已经死了,对吗?”是陈述语序。蔡程昱一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小女孩又接着说,“你们不用骗我了,我昨天看到我的哥哥了,在一块很脏的白布下面,妈妈说,被白布盖住的人都是逝去的人。”马佳无言以对,只好侧身拥过蔡程昱和小女孩,轻声说:“但你的哥哥还是英雄。”小女孩再没有回答,她塞了一块已经不成样子的奶糖到蔡程昱手里,坚定地不容拒绝,蔡程昱抱着她,小女孩还是在他温热的怀抱里睡着了。半晌,马佳把那糖块塞进蔡程昱嘴里,任凭蔡程昱抗议也无济于事,蔡程昱含着那块奶糖,这大概是山区里的劣质奶糖,糖精的味道重的可怕,齁的蔡程昱嗓子疼,但是此时他觉得山珍海味都不如这块廉价的糖,他搂着小女孩,转头把头埋进马佳的胸膛,感受着胸膛里如雷鸣般的心跳,他闭上了眼,感受着生命的旋律,自己的胸腔里,也有一颗同样炽热的心在与他同频共振着,温热的手掌盖在马佳的胸膛上,蔡程昱终于忍不住哭了,平日里的小太阳这会顶着一头乱的不成样子的碎发,呜咽着小声说:“佳哥,我还是害怕啊,我不想死的,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马佳右臂疼的快要抬不起来,却还是硬撑着摸上蔡程昱的脑袋,他感受着自己指尖发丝的纠缠起伏,马佳低头吻了吻蔡程昱头顶的发旋,粗犷的汉子这时候温柔的一塌糊涂,像是北京春天到来时,那只缩在故宫墙根阴凉处伸懒腰的猫,他轻声说,“没事的程昱,我们一定能回去的,等咱们回去了,哥就带你去吃大餐,什么油爆虾让你吃个够,咱们再卖几盆风信子,那不是你最喜欢的花吗,咱摆一窗台,你什么时候都能看见,咱还去草原,去青岛,哪都去。”蔡程昱听着,听着北京的汉子手足无措地哄着他,噗嗤一声笑了,“佳哥,这可是你说的,我还要养只猫,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收养这个小女孩。”马佳说:“都依你。”


马佳说:“都依你。”

前提是,你得和我一起回家。


06.

不幸中的万幸是,增援提前来了。傍晚七点,蔡程昱被一阵喧嚣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吵醒,距离他睡过去,只过了不到一个半小时,蔡程昱揉了揉眼睛,向马佳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马佳同样欣喜若狂,他紧紧抱着蔡程昱,言语间是抑制不住的惊喜,“程昱,增援提前来了,已经开始运送伤员了,咱们马上就能回家了。”蔡程昱闻听此讯,瞬间清醒了,但下一秒,他迅速冷静下来,他把小女孩放在旁边,嘱咐了几句,问马佳:“我们能做什么。”马佳眼睛此时亮亮的,在灰扑扑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如同乌云里透出的阳光,“照顾好自己和伤员,后面有我们解放军呢,你只要相信我们就足够了。”蔡程昱点了点头,拉住马佳的手,拉开单薄的帐篷门,他们两人并肩走入风雨,神的确不曾眷顾人类,可是人类可以独自走完他们的征程。


马佳随部队殿后,水平线已经很高了,他们站在水里,水就在胸口漫着,他抬起头,山头上,记者们正组织的一部分还可以走动的幸存者去到另一处地势更高的山头,马佳想,他的程昱也在那里啊,大灾难马上就要过去了,马上,他们就可以回家了,等回去了,他们都要好好的。


蔡程昱确实在山头,但是情况没有马佳想的那么好,山头的水位线也不低,他们只能淌着水过去,他半个腰身泡在泥沙淤积的水里,刺骨的水流还夹着小石块,腿上大概已经划破好几处了,但他还是坚持最后一个走,他的前辈姐姐把他从水里拉出来,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她轻声说:“蔡蔡,能走了,还有你知道,我已经有孩子了,都五六岁了。”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随机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望着蔡程昱,“所以你先带他们过去,我最后走,你还很年轻。”进入电视台这些年,几乎所有带着他的前辈都说蔡程昱这个小孩听话,肯学习,进步快,但这是蔡程昱第一次拒绝了他的前辈,他不由分说地把前辈推到队伍前面,用着可以去说rap的口速快速说:“姐你都说你有孩子了所以你先走啊,孩子不能没有妈妈,佳哥还在后面呢,我不能先走,而且我是党员啊,你记得不。”此话一出,前辈愣了愣,但还是争取,“你还是个年轻孩子。”蔡程昱坚定地把手放在左胸上,“我是党员,如果你信任我们,就请相信我们。”就像他佳哥说的一样,他们永远是人民最坚强的后盾,前辈看着这个装着大人样子的小孩,明明自己也才刚二十出头,却要背起为他人生命负责的重担,她红了眼眶,低着头轻轻抱住蔡程昱,眼泪夹着雨水留下去,她伏在他耳边说:“注意安全,一定要回来。”


蔡程昱点了点头。


走在最后的蔡程昱看着面前被水流冲抵的快要不堪重负的桥,脑海里莫名想起小时候的一篇课文----《桥》,莫名想起那个牺牲的老党员,他紧了紧拳头,动作上却不敢懈怠,组织着队伍有序通过,恐怕他也没想到,他和那位老党员是同样的结局。他送过了最后一个伤员,然后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已经逐渐平缓的水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骤然急促起来,桥是临时搭的,早就不堪重负地响着,此时竟直接断掉了。蔡程昱猝不及防地被水流拍进去,他呛了一大口水,水里混合着泥沙,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拼命想抓住什么或是挣扎出水面,可是无济于事,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好沉好沉,沉到他不想动了,他闭上了眼睛,他想,这是什么死法啊,就像《桥》里的那个老人一样啊,可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不要什么惊世骇俗的离去,也许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抱着那只他一直想养的猫,靠在马佳肩膀上,闭上眼睛,悄然离去才是他想要的,可是没有办法了,他再也见不到满窗台的风信子,再也抱不住那只猫,再也,再也见不到他的佳哥了,他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一样翻过了很多故事,他第一次站在现场,第一次帮助他人,第一次见马佳,第一次去北京故宫看那只猫,很多很多个第一次,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天下午还未读完的那本书和那块被马佳咬了一口的压缩饼干。他胡乱的在水里伸出手去,明天会出太阳吧,他想:佳哥,再见。


07.

凌晨五点,雨停了,山谷间奔腾的水重归于平静,马佳服从命令去订对记者的人数,他拿着那张名单,看着蔡程昱的名字,心情好的不行,他们马上就能再见了。他笑着迈开腿,然后身后传来的声音重重的杀死了他,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女声问道,“同志,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一米八多的男孩,他胸口有个牌子,叫蔡程昱。”马佳听到这名字,骤然回头,循着声源的来处,找见一个女人,看到他,女人像看到救星一样,一把拉住他,“同志,能不能帮个忙,我的同事不见了,他叫蔡程昱,一米八多,瘦瘦高高的。”马佳此时心乱的像被万千根毛线缠得紧紧的,他收拾了一下心绪,正想问些东西,又一道声音如平地惊雷般响起,“谁是蔡程昱同事?”


救灾的时候,马佳幻想过无数次和蔡程昱的重逢,也许是在山顶上,两个累的要死的人背靠背坐下;也许是在北京,他们一齐站在队伍里,但他没想过是在冰冷的水里,是在白布下,是在泥泞的土地上。医生救灾两三天,这两天的生离死别见过了太多,他看见逝去的居民,逝去的同事,甚至逝去的军人,可是不论他见了多少,都会为下一个逝者流泪,他弯下腰,哽咽道,“节哀。”


马佳还是没反应过来,明明两个小时前还在闹着要养猫的小孩此时却再也不能说话了,他长跪入泥泞的土地里,小心翼翼地握住蔡程昱的手,他的手很凉,平日里握着笔杆的的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毫无温度,满是伤口,马佳手掌早就被磨得不成样子了,他们粗糙的手握在一起,马佳轻轻用额头挨上蔡程昱冰冷的手。四周寂静无声,确实出太阳了,清晨细碎的阳光击碎黑色的云朵,探出缝隙里的璀璨,阳光打下来,是天晴了。


08.

也只能懂得,永不会懂得

流离失所却不动声色


那场大灾难里,多少人永远被封存在黑白的相片里,他们的亲人看着墓碑上一成不变的那张脸,会不会很多年后,他们也记不起那些逝去的人曾经是怎样哭的,怎样笑的,他们像是一座雕塑,给世人的印象永远都是碑上的那张相片,一成不变。


落木萧萧下,合眼见神佛

痛快痛恨都照彻


马佳闭上眼,他向来不信神佛,此时却虔诚地祈求上苍,他跪在那片充满血与泪的土壤上,可上苍不爱世人,他淡漠的看着马佳心如刀割,却从不给予半分回应,它高傲的俯瞰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自以为是神,却忘了一尊伪神,那里比得过这些用血肉之躯抵抗自然的“凡人”。


桃花都吹落,春秋都吹落

最懂竟是梦中那一刻


地震结束后,马佳代蔡程昱接下了一等功的奖章,他走出送别仪式的大厅,忽然感觉冬天好冷,北京冬天这会,树叶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几片顽强的站在那里,有片叶子落了,马佳看着落叶归根,向来铁血的军人此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他好想坐在那棵树下睡一觉,万一此时,他的程昱放不下他来梦里找他呢。


他回到家,他摆了满窗台的风信子,他养了只猫,是只胖乎乎的大橘,最喜欢的就是在阳光里窝在一本书上睡懒觉,但是每当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这只平时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的猫咪都会拉着马佳的裤腿到楼下看蒲公英。北京春天的风还是有点大的,一吹就吹起漫天,如同一个个远去的人,


长生常漂泊,复醒复做客

年头年尾各自活


2007年,马佳从部队退役;

2008年,马佳受聘成为中央电视台记者;

同年,J市发生8级地震,记者马佳随电视台前往增援。


09.

遍地又如何,春光又如何

纷纷求不得

“所幸”不过是,寻常人间事

作首寻常歌


2023年,距离Y市地震二十年后,年逾50的马佳重回这片土地,梅市地质局的一位姑娘找到了他,她说她是当年大地震的幸存者,她叫唐泽川。


马佳愣了一下,回答:“好名字啊,润泽百川。”


这个姑娘是当年马佳救下来的那个小女孩,当年据说被电视台的一名记者收养了,那次救灾回去,马佳才知道,小女孩的父母均为解放军,均牺牲于1990年的地震救灾中。



Y市于废墟重建,一座崭新的城市在荒芜中拔地而起,昔日的满目疮痍被欣欣向荣的好景替代,很多年过去了,那些幸存者的后代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着,他们踏着脚下这片土壤,看着山川起落,他们不会忘记,这片美丽的土地很多年前被自然的力量拍成废墟,他们更不会忘记,有一群人,顶着不眷顾世人的伪神,用血肉之躯创造了一个生命的故乡,或许很多人的名字都已无从知道,但他们永远都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神。



彩蛋:

1.寻常歌意义:

当时只道是寻常,马佳曾经和蔡程昱每天都在做的事,因为蔡程昱的离去而不可复制,曾经很多人的幸福生活因为大地震的到来而化为泡影


2.收养唐泽川的记者,是蔡蔡让他第一个走的那个前辈姐姐


3.歌词有一句,年头年尾各自活,蔡蔡死于年尾,佳哥于年头成为记者


4.蒲公英的花语:无法停留的爱

风信子的花语:永远的怀念


5.蔡蔡看的那本书,书名是《平凡的世界》


6.两个城市分别以马佳的J和蔡蔡的Y命名



谨以此篇,献给在这片土地上挥洒着血泪的人们。





作者叨叨:

此片献给所有一往无前的人,写这篇文是因为看了@梅溪湖牌狮子头 (不能艾特的话老师和我说一声)的《你在吗》这篇文,文笔非常好,真的写出了大灾难下的故事,我选了另一个角度来交代,文笔自是不如老师的,轻喷啦,祝大家阅读愉快

评论(5)

热度(76)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